醉
帝都又是一年冬。
雾淡云惨,山河萧瑟。
入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征兆。
断崖之侧,她停下了向前的步履,缓缓抬头,望向那辽阔山河之外的飘渺苍穹。从那儿,那些素白无瑕,不染纤尘的雪,纷纷扬扬,似要抚平这来时路上的血戟刀伐,筹谋伤误。
是啊,这一路走的太过艰辛。
太多斗心角力,机关算尽,到头来不过俱败俱伤,损兵折将,空空而归;
太多虞诈权策,明枪暗箭,到头来不过慧极必伤,百求不得,竹篮打水。
为了什么呢?
那些权利财富地位青名,那些朋友亲人对手爱人,那些笑过的哭过的爱过的恨过的,那些忘却的铭记的来不及的筹划好的,都像一场梦,一场人间江山为枕,她甘心也好后悔也罢,由不得选择,此生注定的无尽长梦。
她宁愿这是一场梦。
一笑恩仇尽泯,两相言和,便可忘忧;
一哭铁骨也作绕指柔,弈客再无布劫心。
十三年,长书还未卷收,梦却阑珊。
龙媒匆匆,这是第几个帝都的冬天?
她的目光在乱无方向的雪色中有些迷离,恍惚间,又好像有箫声传来,温润依旧,也怆然如故。
絮絮呜咽,如泣如诉,如思如慕,似有道不尽的别离与无奈,说不出的苦涩与懊悔。
天光晦明,远处山川阴晴,江水滔滔,东流不息,不正是那天盛渴求的万里安舆吗?
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,确实可笑,确也可叹、可悲,亦可歌。
有些事当真是生来已成定局,任自己万般挣扎终也无济于事。譬如这爱与恨,相逢与别离,遇见与错过,又或者那些隐没岁月蹉跎里老而不僵的故梦——重重误会,重重桎梏,万般错过与蹉跎,全都要由一人来背负,载重前行。这一路印迹铿然,似是不悔,却早已悔的心肠皆碎,百忍不发。
悔放笙歌散,
一别经年宽。
去路长杳杳,
临行顾卿颜。
韶光堪过,微酒践行,也如她孤零零的来,而今依旧。
她收回目光,合上眼,缓缓解下裘袍。
嗒。
素色的衣裳震起一些雪片,是这云天苍茫里为数不多的一些响动。
宁静如斯,干干净净,没有触目的血红,没有耀眼的皇黄,没有高楼歌舞嘲哳,没有沙场刀枪嗡鸣。
有的只是轻飘飘,坦荡荡的白与安谧。
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。
她终究要觅得这最后的自由了。
一步,再一步,这一步终于踏空。
簌簌雪花飞扬起来,伴随着她凌空的身影,去往虚空,去而不返。
这一世,你我越过生死,但求赎尽罪孽。
若有来世,只愿你我生于平凡。